“门前一树椿，春菜不担心。”这句俗语，我在很小的时候，就经常听母亲说起。说这话时，已经到了谷雨前夕，屋后的那棵椿树，香椿嫩芽初露，红如朝霞，像一道绝美的风景。母亲那时候的腿脚还很灵活，走路十分轻快，她带着我，拿着一支绑着钩子的竹竿来到树下。母亲说:“你知道吗？雨前椿芽嫩如丝，雨后椿芽如木质。现在就是采香椿的最佳时节。”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感受到香椿独特的香味，充盈着我的味觉。

        母亲用纤长竹竿小心探入香椿树的枝条，然后动作娴熟的将蹿出树干没几天的绛紫色香椿尖儿扭下。她一边采摘，一边向我传授着技巧：首先，第一茬香椿最好吃，它集中了一年的精华，品质和色泽都是最好的，一定不要错过第一茬香椿芽。其次，要学会手下留情，不要全部掰下来。采摘香椿一般采用掰芽法，将发出的嫩芽从根部整个掰下。采摘时不能全部掰掉嫩芽，中间的小嫩芽要留几个，等长大再采摘第二茬。一般第一茬采摘后10-20天可以再次采摘，温度越高间隔的时间越短。再者，要适度打芯，保持矮化。香椿树长得很快，如果不掐芯，两三年工夫香椿树就可以长到2至3米多高。把香椿主干的树头打掉，这样香椿树能从底部蹿出更多的枝条，反而越长越茂盛，而且矮化了，便于采摘。

        母亲的话，我都记在了心底，很多年后，每每看到采香椿的画面，我都会想起母亲说的这些，还有那时，她那没有佝偻的腰身，没有花白的头发。

        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，母亲干净利落地采完了香椿芽。她一只手拿起了竹竿，挎起了篮子，另一只手拉起了我，欢快地对我说：“走，回家给你做好吃的。”

        母亲会很多香椿的做法，有凉拌香椿、香椿炒鸡蛋、香椿拌豆腐、炸香椿、香椿生煎包、香椿蛋卷、香椿馅饼……但令我印象最深的，却是一道香椿酱。

        母亲做香椿酱的过程，至今我都历历在目，香椿酱做好以后，母亲会把它放在罐子里储存，以方便让我随时大快朵颐。无论是香椿酱夹馍，还是拌饭，那几乎都是我尝过的最美的滋味。如果给这个滋味一个形容，那应该就是感动夹杂着美好的感觉。

        岁月不居，时节如流，又一年香椿飘香的季节须臾而至。那日，母亲打来电话说:“儿子，今年的香椿我已经采好了，冷藏了一些在冰箱，等你回来了做给你吃。剩下的做成了香椿酱，你走的时候给你带上……”

        我知道，电话那头的人，已经是一个头发花白、腰身佝偻的母亲了。我多想对她说:“娘，这次回去了，我就呆在您身边，呆在故乡，哪儿也不去了。”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，匆匆挂断了电话。

        我还知道，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椿树，椿树有那么多的嫩芽，嫩芽有那么多的香味，香味飘过那么多的地方，然而最浓郁的地方，一定叫作故乡。

陈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