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打在稻田,打在鸡棚,打在压水井……都有不同的音节,不一样的往事。我要发表——
雨季,我回到娘家暂住。
午睡过后,窗外还落着细雨,飘到邻家的瓦片上,“一春梦雨常飘瓦,尽日灵风不满旗”的唯美场景呈现眼前。屋檐下,奶奶和母亲坐在岁月流淌过的竹椅上撕划着晒干的竹笋壳。
这个笋壳我最熟悉了,小时候都是我负责跟爷爷到竹林里去拾捡,晒干后再用粗针将壳片等距、连续地划开成一根根捆绳,用作捆绑移插的水稻秧苗。家里养的小狗儿趴在一旁休憩,眼光注视前方,不像在看什么,倒像是在思考,脸部带着情绪,就是这种有些倦意又有些惬意的表情像极了幼时陪伴我的那条黑狗,一样地尽心,一样地深情,如家人一般。我凑上前蹲下身子准备加入她们的行列,奶奶见状搬了把新竹椅给我坐,一看就是爷爷的“作品”,榫卯结构还有点毛糙,不用一颗铁钉,却坚固耐用,坐上去还能嗅到一股竹青香。
外头,雨忽然大了起来,个头比得上爷爷种的黄豆,在瓦头,渐渐地,横成帘,竖成线,我们依旧静静地坐着、忙碌着。爷爷身着蓑衣从外归来,说是田已耕好,秧也拔好,没下雨就可以把山下那几分田地给插了。奶奶不慌不忙地将撕划好的笋壳绳整齐地摆放进箩筐,交代爷爷可以先拿去用。雨的威力传到了风那里,带动了门上的风铃,铃身随之左旋右转,摇摆飞舞,时不时发出清脆凉快的声音,但还是盖不过雨。
雨打在门前的芭蕉树上啪啪作响,从叶片伸张的弯曲部分流到叶尖,再流到更矮的叶子上,经过雨水的冲刷,柄叶都显得更加翠绿养眼了。那些年,这一丛绿荫上演了很多趣事。
树是太奶奶种的,到了一定年限就开始结果子,那时候不懂得芭蕉和香蕉的区别有多深,只晓得买的香蕉是黄色的可以吃,长得芭蕉是绿色的也可以吃,两者一定是“亲戚”。村里比我年长几岁的孩子们知道后,时不时就来偷掰。太奶奶虽然眼睛不好,但耳朵格外灵敏,一旦他们有行动,太奶奶就会发现,劝多了不管用,只能拿竹扫把来赶他们。有时候他们躲在宽大的叶片下偷吃,洋洋得意时还是被太奶奶抓个正着。再后来,太奶奶索性挂个牌子:“下个星期直接来我家吃黄色芭蕉”。嘴馋的孩子们哪里忍得住,无果后,太奶奶就搬把竹椅,坐在门前,摇着蒲扇,守着芭蕉,直到变成黄色。如今,太奶奶老了,离开了,偷芭蕉的孩子长大了,再也不来了,芭蕉树也上了年纪,很少长出大把大把的芭蕉。
雨打在院子里的木板阶上发出哒哒的声音,陈旧的木阶浸水后有点滑,部分已经腐烂破损,有的地方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青苔,奶奶提醒爷爷有空修缮一下。算下时间,木阶已有十几个年头,算是保存比较好的。
制作木阶的时候,爷爷邀请了村里好多人来帮忙。他们有的挑沙子,有的在地上铺石块,有的用锯子锯木板,有的则帮忙扶住需要锯的木板,有的钉钉子,还有的帮忙煮饭……一天的工,煮了几锅的白米粥,简单的配菜,吃起来却无比香。
雨是懂得拿捏情绪的,眼见着快要到饭点,它就停了。鸟儿、虫子、水鸭、田蛙……你一句,我一段,谱着欢快的曲子。爷爷喊我去菜地摘西瓜,说是特意用杂草保护起来的。这时,远处的山边破云出现一道霞光,把傍晚的天空照亮了起来,山也亮了,水也亮了,到处都亮了,一片崭新,像是故事到了收尾,电影院开启了退场明灯,一场观影完美结束。
从前很慢,有点悠闲,竹椅轻摇,在一片西瓜里便消磨了整个夏天。家乡很强大,留不住光阴,却能用雨的形状、雨的声响回忆起那一夏清凉,勾勒出那一帧温暖。元光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