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钓如人生,半江瑟瑟是尘世倒影,半江星辉才是心灵的真正收获。我要发表——
夏日的白昼总是太长,阳光像熔化的铁水,泼洒在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。待到日影西沉,我方能从暑气中抽身,拎起钓竿,向河岸走去。
夜色渐浓,河面泛起幽蓝的光。搓一团酒米拌香的饵料,甩竿时手腕轻抖,铅坠划破夜空,“咚”的一声没入暗流。对岸灯火零星,倒映水中,被水波揉碎,又拼凑成另一种星辰。抬头望天,银河低垂,仿佛一伸手便能掬一捧星子;低头看水,星光又沉入河底,与暗流共舞。这便是“半江瑟瑟半江星”——一半是幽暗的流水,一半是碎落的星河。
浮标钉住水面,夜的寂静愈发深沉。远处蛙鸣三两声,近处虫吟窸窣。夏夜,愈发安宁。我忽然想起小时候随祖父夜钓,他总说:“钓鱼的人,钓的不是鱼,是心。”那时不解,如今坐在这星河与水波之间,才恍惚明白:夜钓的乐趣,或许就在于这份独处的奢侈。
不知过了多久,浮标忽然一沉。我下意识提竿,钓线瞬间绷紧,竿梢弯成一道危险的弧。水下的力道极大,鱼线割开水面,溅起细碎的水花,在月光下闪烁如银屑。这是一场无声的角力——鱼在挣扎,我在收线,而星河在上,静默旁观。
可最终,鱼还是脱钩了。钓线猛地一松,浮标弹回水面,荡开一圈圈涟漪,将倒映的星光搅得支离破碎。我怔了怔,却见钩上缠着一缕水草,叶脉纤毫毕现,恰似《诗经》中“参差荇菜”之态。
我轻轻摘下这缕水草,任它随波而去。夜钓本就如人生,有些咬钩注定落空,有些收获出乎意料。三千年前的月光也这样照着水面,今人古人,钓的都是同一种怅惘。
东方初现蟹壳青时,我收起钓竿。铅坠滴着水珠,钓线缠绕着未散的夜色。清点行囊,鱼护空空如也,唯有衣袖沾满星光。归途上,忽觉这一夜的等待,原是为了让星河淌进心里。那半江瑟瑟是尘世的倒影,半江星辉才是钓者真正的收成。叶正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