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用沉默的付出与坚韧的身影,教会我成长的意义。我要发表——
转眼间来到异国他乡三月有余,迎着大西洋的海风,父亲的形象时不时浮现在我的梦里。
醒来后现实告诉我父亲已经走了。他是过完生日第二天,吃完姑姑亲手擀的面条走的。他上身穿着一件1979年退伍时补发的军绿上衣,那绿色像雨后初绽的小草,晶莹剔透。这件衣服一直被珍藏在当时家中唯一的衣服箱底,仿佛随时准备展示军人的英姿与顽强不屈的精神。
印象最深的是1994年高二初夏的一个周日下午,父亲骑着一辆擦得油光锃亮的二八“蝴蝶牌”自行车,驮着我返回县城学校。那时不像现在,出村就是柏油路,有小汽车接送。我们得先走五里坑洼的土路,且刚下过雨,路面极其泥泞。尚显稚嫩的我,呆头呆脑地坐在黝黑的后座上,头略向前倾,似乎刚能触碰到他的臂膀。车轮时不时碾过避不开的小水坑,“嘎噔”一声,溅起一朵朵微黄的泥水花。
父亲沉着地骑行着,动作轻盈矫健又稳妥。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颠簸,生怕让我感到一丝不适。那时不懂事的我,却小声嘀咕着,嫌他骑得慢,担心赶不上六点半晚自习。
“坐好喽,别动,孩儿,你到学校只管好好学习就行。”“还孩儿呢,我都十七八了,老这样叫!”“不管多大,你才十七八!就算将来你七老八十,只要我在,照样叫你‘孩儿’!”“过了竹家河漫水桥,没多远,就快到了!”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。
竹家河水清澈见底,偶尔可见小鱼小虾游弋。岸边泥土是温馨的淡红褐色,芦苇丛中惊起一群水鸭,“噗愣”一声飞起,很快又落回不远处水面,激起粼粼波光。夕阳洒在河面上,旖旎的红晕映在我们的脸颊上。父子间的谈笑声,混着水鸟“嘎嘎”的欢鸣,是那样满足,悠然自得。
“睡着了?孩儿!给,你骑吧,反正快到了。慢点骑昂!”他面带微笑,仿佛我任何小心思都瞒不过他,这大概就是父亲的“伟大”之处吧。
“好了!我带你,爹!看你骑得多慢!”我接过车把。“你大了,孩儿,骑车、做事都要稳。也该让你试试了!不过一定慢点,赶得上晚自习。”他叮嘱着。我不管不顾,用力一蹬,“嗖”就坐上了车子,铆足了劲蹬,可怪了!无论怎么用力,车子就是快不起来。没几下,双腿发酸,大汗淋漓,秋衣都冒了热气。
“看到城建局了,快了!别急,慢点!前面下大坡,慢点!我的孩儿!”父亲提醒着。“抓紧昂,爹!
下完大坡一拐弯就到了!还是我快吧!”我喊着。下坡后进入平路,还得拼命蹬,臀腿发酸,咬牙坚持——谁让自己逞能呢!
终于拐弯了,学校食堂、商店映入眼帘!到了!我腿一翘,跳下车。“哎,爹!没踢着你吧?”我回头问。这一回头,我愕然发现,父亲不知何时早已下了车,双手正紧紧抓着后座的支架!原来,他一直在后面跑着!
泪水瞬间喷涌而出!震惊、羞愧、心疼、酸楚……五味杂陈,不受控制地奔流。“孩儿,你大了,以后就看你了。爹老了,跟不上你,只能送你一程,扶你一段,推你一把!”父亲的声音低沉而清晰。“孩儿,敢说敢干是你的优点,可也是你的弱点。以后路还长,爹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。你要努力啊!”父亲的话语充满着洞悉、托付。后来才知,父亲早在那段下坡路就下来了。下坡时,他拽着车,怕我冲得太快;平路上,他在后面推着,知道我耐力不足,一直在默默助力;拐弯时,他扶着车架,生怕我摔倒。
“车子给我,我看着你进学校,该走了,你娘等我回去吃饭呢。”语气里的滋味,酸、甜、苦、辣,混在一起,难以言说。我知道,父亲是为了省下那一块钱的晚饭,宁可摸黑赶近两小时的路,到家时哪怕已八九点钟了!
我三步并作两步迈上校门口的台阶,久久不肯转身离去,望着父亲推车远去的背影,消失在暮色里。“父亲啊,孩儿……想你!”左立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