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与许倬云先生

发布时间:2025-09-14 09:12:0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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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以此文深切缅怀许倬云先生,感念其著作如明灯,照亮我探寻地方文化根脉的幽径,也寄托对一位世纪学人精神风骨的崇高敬意。我要发表——

       在买书这件事上,我向来当机立断。2025年春,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许倬云先生的《万古江河》。

       从小区蜂巢柜取出书,我边走边拆。我读封面书名《万古江河》,左侧的副题:“中国历史文化的转折与开展”;再翻过书来,读封底的一行行文字,竟然不止三五行,有:“远古的中国”“中原的中国”“中国的中国”“东亚的中国”“亚洲的中国”“世界的中国”……读到最后那一行:“万古的江河,不只属于中国,也属于全人类。”我站住了,不走了,我凝视着这句话,不停地品味着;我抬起头,看到眼前的电动车棚、绿植,以及张家口特有的蓝天白云……我深深地赞美封底的一串话,作者把中国从远古拉近,再拉近,然后推远,再推远,使中国不仅是中国的,而且与全世界融为一体,尽显中国和世界的山脉之连绵起伏,海洋之波浪滚滚,气势如排山倒海,无比磅礴。那时那刻,作者非凡的思想走进我的眼睛,钻入我的心灵,又从我的心灵里飞翔到全世界,我看到了全中国,看到了全世界。

       我多渠道寻求作者的其他书,接连买了《经纬华夏》《汉代农业》《说中国》《许倬云十日谈》等。先生的《万古江河》成为我研究张家口莜麦莜面文化的历史资料宝库。在第三章第五节“北疆游牧文化与中国文化的接触”的第二段,有:“内蒙古及新疆草原上除了牧养牲口,也往往有小规模农业栽培耐旱的作物,例如莜麦。”在第八节“秦汉中国人的日常生活”里,有:“汉人主食仍是黍、稷、稻、粱及麦、豆。处理麦类,先是粒食,到东汉时期,粉食已相当普及了。”先生的《汉代农业》也成为我的历史资料宝库。在第四章“农业资源”的第一节“农作物”里,第三段有:“在旨在为先秦经书提供词义注释的词书《尔雅》中,禾及其具有不同颜色或其他特点的各种品种共有六种名称,麻有四个品种的名称,黍有三种名称,稻有两种名称,燕麦的不同品种有两种名称,大豆只有一种。”在第五段有:“在东汉时期成书的第一部字书《说文解字》中,麦有八个品种,禾有七种,稻有六种,豆有四种,麻也有四种,黍有三种,芋有两种。这样一个单子表明,正如《四民月令》所显示的那样,中国北方的农民当时可以种植的作物有很多种类,他们可以在大麦、小麦、燕麦、大豆、小豆、豌豆以及早粟或晚粟之间做出自己的选择。”在第五章的“农具”小节里,有:“汉代农民使用的农具主要是铁制或木制的,这与今天没有两样。”

       我把先生的十多段珍贵资料做了分门别类,并因地制宜地引入到我的《探究莜麦名称的历史演变及其当代意义》中,它们对支撑文章的立论、论据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。先生的书就是一个助力器,促进我完成了莜麦名称的历史文脉疏通工程,或叫莜麦名称的历史文脉连通工程,使莜麦名称的历史脉络显现得清晰见底,像河流不再堵塞,隧道不再昏暗;也助力我做了探究中国历史文化大系中的一个小冷门的创新开拓,小小地填补了一项历史研究空白。这篇文章被《张家口日报》于8月12日以新媒体《河山新闻》发出,已有读者4.5万人;8月14日被《张家口日报》正式发表。文章还会辑入《张家口莜麦莜面文化简史》。与此同时,还能促使读者了解莜麦名称浸透着莜麦种植先民的敏感与发现、勤劳与智慧、殷实与辉煌、谋生与代传,以及莜麦名称身后的物质贡献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内涵。

       我热爱中国历史文化,热爱家乡历史文化,二者血脉相连,二者齐力哺育我,我的文化思想步步成长。这一次,我把先生当成哺育我文化思想的又一个导师级别的老师。比如,我喜爱先生的《经纬华夏》,随意摘录一段吧:“中国文化是以大宇宙来定义一个人间,再以人间孕育下面各个层次的空间:国、族、亲戚、乡里、朋友。这一级一级由个人而至天下的网络结构,每一级之间,都是彼此关联、前后相续的秩序,中间不能切断,更非对立……既然这一文化圈的特点,是一个大宇宙涵盖其上,一个全世界承载于下,居于二者之中的我们,究竟该如何找到安身立命之所?这才是我撰写这本书的命意。”

       在《许倬云十日谈》的第三讲“日渐衰败的美国国家精神”一节里,其导语是:“美国要不要也走心灵上的自由,寻找心灵上的开放?心灵上的安顿,比生产、生活上的安顿和舒适更为重要。这是美国人最近一个大的难关和关口。”在“问道许先生”一节里,有:“在中国文化里,承认差异是常态。同中要有异,异里面可以加入和发展出新的同。中国的逻辑一直是辩证学的逻辑,就像《易经》里说的,这个世界上唯一不易的是改变。欧洲的思想里面没有这一包容异端的肚量。”掩卷之余,我感受到了先生作为史学家的史学哲思与立论、史学犀利与预想、史学襟怀与悲悯、史学文笔与风格。先生活成了世纪老人,给我们留下的思想财富多多,其中有大彻大悟、平和深邃、明志与抱负、当代与未来。我以为这还不够,纵横看先生的著述,它们在阐述一种“道”。是属于古中国文化里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的道,是“师者所以传道,受业,解惑也”的道。先生在继承与发展古代中国的文化之道,于我而言,不论是古,不论是今,皆为思想精华,我要“学而时习之”。

       张家口坝上居于莜麦原产地的首席产区之内,盛产优质莜麦。莜面的蛋白质含量等营养成分远高于白面、大米、玉米面。莜面是张家口人的主食口粮之一。2000年6月20日,一张历史照片引起了关注,那是许倬云先生在坝上张北县元中都遗址发掘现场的情景。先生“坐在轮椅上,右手支着一根金属拐杖,目光专注地打量着眼前的发掘坑,生怕错过任何一件即将重见天日的遗存”“发掘主持人任亚珊先生推着他的轮椅,详细介绍了各处的发掘情况”。先生在后来的文章《元中都考古怀今》中,回忆亲眼见证了一件螭首的出土,感叹自己很幸运,能够亲眼见证古文物的重现。

       那一次,先生留下一张亲笔作,也在网上热传,我把它看成“乐府体”的诗:“遥想大汗当年,有牛羊无数,鸣镝劈空,名王鞭梢指,尘烟起,胡马骄嘶,汉家雄关难阻,原上千里青草,七百年沙埋名都业土,莜面尝了,草地走马,健儿歌声里,三杯白酒下肚。”

       “莜面尝了!”先生这四个字,一字千金,字字千金!他在考察期间绝非吃了一顿饭、一样饭,唯独把“莜面尝了”写进青史。我们张家口人俗称吃莜面,用“吃”字,先生则没有,他用了“尝”字。史学家是格外讲求遣词造句的,一个“尝”字,让我这个爱吃莜面、吃惯莜面的人浮想联翩。先生在饭前,或许听了“三生三熟”吃莜面的介绍,才轻轻地拿起筷子,伸手去夹莜面窝窝……先生于1930年出生于厦门鼓浪屿,1948年随父母到台湾,1953年毕业于台湾大学史学系。先生在鼓浪屿,在台湾吃惯了海味!那天,先生在坝上草原吃莜面,莜面属于“山珍”了。人生无常,人生有常,先生的人生多么不容易,又多么丰富和富有。

       坝上张北县是我的第二故乡。我曾几十次穿越未曾用考古铲考察的馒头营乡白城子(即元中都遗址),曾三次去元中都遗址考察学习。许倬云先生,以70岁高龄访问我的第二故乡。我们人生的一串足迹留在那遥远的地方,我们学术追求的一个节点在那遥远的地方。贺宝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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