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斌车后的蛇皮袋，盛的不是废品，而是他的善良。我要发表——
我骑电动车穿过酒店后门那条窄道。厨房后的通道总是泛着油光，地面黏糊糊的，车轮碾过时发出轻微的嘶声。这时，我遇见小斌推车出来。他那辆电动车的后架上，除了外卖箱，还拴着一个盛米用的蛇皮袋——毋庸置疑，是从酒店里“顺”的。
“哟，兼职收废品啦？”我打趣道。
小斌只抿嘴笑笑，并不答话。
我们是同一期进酒店学厨的，又一同兼职送外卖。每天在宿舍换下白色厨师服，再套上蓝色骑手服，便算完成了身份转换。小斌送餐时，总顺手捡些空瓶：楼梯间的塑料瓶，垃圾桶旁的易拉罐。多数时候，那蛇皮袋瘪瘪地垂着，难得见它饱满。
偶尔，他会在取餐间隙买一包薯条，蹲在路边喂流浪猫。我说他：“攒20个瓶子才换这一包，你自己倒不吃。”他依旧笑笑，不说话。日子久了，那蛇皮袋仿佛长在了车架上，随着颠簸轻轻晃荡。
某天深夜，手机持续震动，我接连收到派单，眼看就要超时，只好打电话向小斌求助。不到十分钟，他便赶到了面馆门口。汗水湿透衣裳，车后的蛇皮袋却罕见地鼓胀着，几个瓶子从袋口探出头来。我朝那袋子多看两眼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他依旧宽厚地笑笑，接过餐盒，转身没入霓虹闪烁的街巷。
我不由想起两个月前的雨夜。送餐时不小心刮花了一辆轿车，车主站在雨中厉声斥责。雨水顺着头盔缝隙灌进脖颈，冰冷刺骨。我握紧手机打给小斌，声音几乎哽咽：“这过的是什么日子？白天学厨，晚上送外卖，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？”
电话那头静了片刻，他说：“别动，等我。”没多久，他便顶风冒雨来了。雨水从他发梢滴落，他也顾不上擦，只将车稳稳停在我身边。车后的蛇皮袋安静地伏着，像只吃饱的卡皮巴拉。
次日下午，我在街角等餐。忽然看见一个骑手停下车，解下蛇皮袋，将满袋的空瓶倒进路边拾荒老人的破纸箱中。袋子瞬间干瘪下去，在风里轻飘飘地晃荡，像一只卸下重负的蝶。老人佝偻着腰，布满裂口的手慢慢聚拢那些瓶子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。街道忽然安静，我站在对面，忽然懂得了什么——那蛇皮袋从来不是小斌的“顺”来之物，而是他从生活里捡拾的善意，再悄悄传递出去的凭证。
小斌车后的蛇皮袋，似乎从未真正满过，却也从不会彻底空掉。在无数个奔忙的日夜之间，它像一条无声的河，流淌着底层劳动者之间最朴素的慈悲——那不是救赎，而是彼此照亮。张礼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