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龙山行,两度登临,一见枯寂苍茫,一见生机浩荡,在野径与风雨间,遇见自然,也照见自己。我要发表——
去石家庄西南约五十里,有山曰封龙,属太行一脉,然知其名而未曾至也。
癸卯年初,随友驱车至封龙南麓,离市井而入山林。但见群山环绕,云雾升腾,恍恍乎如登仙境。
自半山始,有石阶伴木色栏杆,蜿蜒于山间,如莽如练。阶两侧多树,苍灰色,已无片叶相依,其枝杈或曲或直,皆伸张如臂,似痴人振臂高呼,又如世外之人默然无言,昂昂然立于天地之间。
缘路而行,约数百米,石阶右折而上。其左有山包突起,悬于空中,状若山之拳。沿攀爬之痕而上,其顶方圆数米,由巨石拼合而成。驻足其上,可观山坳深远。吾家小女初来胆怯,未敢攀登;吾友之二子则欣然雀跃而上。
右转直上,有一石门。门后平地不足百平米,设有香案。山石上有一卧佛,酣然入梦。其身后为一石窟,窟内有老者端坐,自称看守此地。天寒香稀,见有新客至,乃引而告曰:“此窟名千佛洞,建于北齐。洞中佛首多遭盗伐,今人虽补之,然痕迹犹在。”手指之处,凿痕斑驳。窟外所雕卧佛,乃北宋之物。嗟乎!千年风烟尘世,烽火盗匪频仍,卧佛安知今夕何夕?
过千佛洞,则入深山。枝丫密匝,或不见路径;尚有残雪消融,泥水俱下,长者呼伴,需缓行矣。然孩童顾自跺足溅水为乐,众人皆大笑。水声汩汩,闻其音而未见其流。复前行,忽见一树横卧如虹,不知何年风雨摧折至此。垂首缩身而过,抬头之际,百步直梯忽现于前,如自天际垂落,其势巍巍,令人胆寒。
过此直梯,则再无石阶,唯可野攀。灌木间悬有红色丝带,为登山者所留标记,飘飘乎如友之手,如山之灵,引人深入。路虽险而趣味盎然:或有角石隆出,可轻踏而上;或有巨石阻路,需攀援而过;或有小径邻崖,须屏息静气;或豁然开朗,可容数人并立;或藤蔓交织,需寻路而行;或空旷寂寥,唯茂树一株独立。游山之乐正在于此——因前路之不可知,而自得顺势而行之态,岂非天然之趣哉?是时,登山已酣,身有微汗,迎面清风拂来,冷冽雅致,沁人心脾。此行有感:“空山雾九重,野径雪自融。封龙云台上,千佛一洞中。”
是年五月,再登封龙。途中风雨俱来,人至山下,雨歇云开,天气转晴,其气炙热,一如吾等登临之情。
有感:“天阴不惧向山行,路半风来雨洗程。我驻车马日方晴,群峰含烟翠翠迎。”
拾阶而上,此山已非彼山。今时山川绿遍,生机盎然;风雨过后,草木娇艳欲滴。树上青果累累,观之令人心旷神怡。一呼一吸之间,皆是自在。露珠悬于叶尖,如风雨之精魂凝结。
至山峦突起处,三子皆登,振臂高呼,竟作狼嚎,余音回荡山谷。于半山之巅俯瞰,山坳中桃园繁茂,静候果实红遍。抬望眼,云海翻腾,激荡胸怀。
再行过千佛洞,水声渐响,然只见芦苇摇曳,未见流水踪迹。绿树成荫,鸟鸣声声。幼儿同诵:“绿荫不减来时路,添得黄鹂四五声。”小儿学鸟鸣,鸟声暂止,旋即再起,人声与鸟语相和,其景足以令人心安。嬉笑之间,已过百步梯。
石径终了,始入野攀。与诸人同行,与诸景相逢。野山之乐,乐在未知之遇,乐在风雨中见自然,亦见自己。张艳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