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个糖三角,蒸腾着母爱的温度,将三代人的时光与滋味悄然相连。我要发表——
暑假结束,神兽归笼,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宁静。然而这份清净没持续多久,新的烦恼来了:每天早餐吃什么?一天,我忽然想起儿子上幼儿园时存下的一份食谱,便打开手机让他选。五颜六色的美食图片在屏幕上流转,他的小手忽然停下,指向那白白胖胖的糖三角。那一刻,我的心轻轻一颤——味觉的偏好,真的会顺着血脉流淌吗?
记忆一下子回到怀着他的那一年。那时什么都吃不下,明明肚子饿得咕咕叫,闻到食物却忍不住恶心。整整一个月几乎粒米未进,眼看着人瘦了一圈。一次回老家,母亲一眼就看出我的不对劲,她静静地打量了我一会儿,轻声问:“你小时候爱吃糖三角,要不我给你蒸几个?”当时实在想不出能入口的东西,“控糖”的念头早已被汹涌的饥饿感淹没,我点了点头。
母亲立刻忙活起来。她从罐头瓶里捏出几把“引子”(一种自制的发面酵种),捻碎,用温水化开成浆。我问她:“用酵母不是发得更快吗?”母亲头也不抬:“酵母发得急,掌握不好容易发酸,怕你吃了不舒服。”她将引子浆缓缓倒入盛好面粉的陶瓷盆中,一手倒水,一手用力揣面。不一会儿,一个光滑的面团便成型了。放回盆中,盖上盖垫,静置一个小时后,面团已发酵至两三倍大。把面团移到面板上,分成剂子。取一只碗,倒上红糖,撒一把面粉拌匀。母亲左手托着擀好的面皮,右手舀上一勺红糖馅,接着用手一拢、一捏,一个角就形成了。
示范了几个后,她让我自己包,说:“糖三角不怕‘露馅儿’,以后有了孩子,要学着自己做着吃。”她语调平缓,却字字落在我心上。包好的糖三角憨态可掬地排在案板上,“醒”了二十分钟后,身形愈发圆润饱满。趁醒面的工夫,母亲早已往大锅里添好水,铺上篦子,点起柴火。水汽氤氲,弥漫了整个锅台。我帮她将糖三角一个个摆上篦子。半个小时后,母亲熄了火。掀开锅盖,混合着浓郁麦香与焦糖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。我顾不上烫,赶紧拿起一个,小心撕开一角,深褐色的糖馅稠稠地、亮亮地,在蒸汽中微微颤动,宛如熔化的琥珀。咬一口,面皮裹着甜而不腻的糖浆滑入喉咙。一个吃完,又伸手拿第二个。母亲在一旁嗔怪:“慢点吃,别一下子吃伤了!剩下的都带着,饿的时候吃一个。”
临走前,母亲将整整一大锅糖三角仔细包好,放进我的后备箱。之后的一个月,那带着柴火香的糖三角,成了抚慰我辘辘饥肠的良药。后来身体渐渐好转,孕中期也开始注意控糖,那份香甜便悄然封存在记忆深处。
时光流转,如今我也成了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。看到儿子指着糖三角,我想起了母亲当年的话:“以后有了孩子,要学着自己做着吃。”我系上围裙,学着母亲的样子和面、发面、包起了糖三角。虽然我包得远不如母亲周正,那份心意却毫无二致。
看着儿子嘴边沾满红糖,大口咬着糖三角的样子,我忽然明白:糖三角的滋味早已化作无法磨灭的味觉记忆,正悄然在他的舌尖苏醒。孙玉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