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角老屋,如一位沉默的守望者,在蝉鸣与絮语中固执地撑起一段即将消逝的乡土记忆。我要发表——
早些年,屋子不似如今的砖瓦房,屋顶多用稻草铺就。眼前这座老屋,屋顶已由金黄转为深黑,局部塌陷,唯有主梁仍倔强地支撑着,像一个沉默的守望者,固执地维系着一个时代的余晖。
农村盖草房多用早稻。先将稻草均匀铺在“稻床”上,用石碾反复碾压,再撒水捆扎,一层层压实于屋面。冬暖夏凉,却易腐烂,需定期翻修。老屋主人早已离世,看这近乎腐朽的黑顶,想必多年无人问津。
中午,滚烫的阳光下,蝉鸣声声,陪伴着它。夏至到立秋,是蝉叫得最热烈的时节。鸣蝉趴在院中那棵老枣树上,仿佛向老屋倾诉着炽热的理想。老屋占地不小,共三间房:大门朝东,正对的是坐北朝南的“正厅”,宽敞明亮,用于待客;右侧小屋堆满杂物;左侧那间当地称作“锅屋”的,是做饭的地方。院落南墙边,一棵枣树至少有五六十岁,枝干虬曲,浓荫如盖。那个年代,家家院中都爱种枣树——既可遮阴,秋来又能摘果解馋。老屋地处偏僻,白日少人经过,正是夏蝉自由鸣唱的宝地。
夜晚,才是最热闹的时辰。蒲扇轻摇,扇去暑气,也扇来了街坊邻里的笑语。村口小卖部门前是男人们聚集处,而年迈的老人不愿远行,常聚在老屋旁。月色皎洁时,隔老远便能认出是谁。蒲扇摇出的风里,飘着忽高忽低的絮叨:聊年轻时的往事,说东家长西家短,还有孙辈们叽叽喳喳的吵闹。
我与老屋主人有过一面之缘。那是一位瘦小的老人,夏日里也穿着藏青长衫,盘扣整齐,黑裤扎着绑腿,脚似裹过,走起路来颤巍巍的。一见我们,便拄着拐杖进屋,颤颤地捧出点心分给我们。如今想来,她的子女定是极孝顺的,不然怎会有那样香甜的点心?少时,我曾被小伙伴拽来这偏僻院落“寻宝贝”。南墙低矮,黄土垒成,墙头仙人掌在七八月结出红果。我们站在墙外,用竹竿轻轻一打,果实落地,剥皮就吃。酸甜的汁水迸溅在手上,硬籽硌着牙,偶尔被刺扎到,吸着气拔出来——又疼又爽,乐此不疲。
不知不觉,多年过去。老人早已离世,只剩老屋孤零零地伫立于此。听老辈人说,屋子是有灵性的,没人住,没人养,迟早会塌。可它仍苦苦撑着,大抵是舍不得那年年复至的蝉鸣,舍不得夏夜蒲扇下的絮语。在这钢筋水泥遍布的年代,它仍固执地保留着泥土中最原始的记忆。庄晓雯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