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雨如梦,不为洗净尘世,只为在湿漉漉的静谧中,听见自己最细微的回响,并在梦醒时分,带着被洗过的勇气重新出发。我要发表——
雨是斜的。玻璃上爬着水痕,像谁用指尖无声划过,又像记忆里某条南方小巷的倒影。窗外的轮廓模糊了。我坐在窗边,茶杯早已凉透,可手仍拢着杯壁,贪恋那一点余温。秋雨不冷,却有种沁入骨髓的湿意,慢慢渗进屋子,也渗进人心里。
戴望舒说雨巷悠长,可我的巷子没有油纸伞,也没有丁香一样的姑娘。有的只是楼下便利店门口那只花猫,蜷在遮雨棚下,毛被潮气压得贴住脊背,眼睛半闭,像在打盹,在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春天。它不动,我也不动。我们隔着雨幕对峙,又彼此成全,它守它的檐角,我守我的窗台,都在这场无始无终的秋雨里,寻一点安稳。
雨声是细密绵延的,沙沙作响,像蚕在啃食桑叶。汪曾祺写昆明的雨会勾起乡愁,可我的乡愁在哪?我生在这里,长在这里,从未远行。可这雨,偏让我想起一些模糊的片段:童年时我穿胶鞋踩水坑的咯吱声,外婆晾在竹竿上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胀,还有某个黄昏,路灯刚亮,雨丝落在儿童自行车的铃铛上,铃铛被湿得发不出声音。
蘑菇从土里钻出来,老农说这是地气醒了。可人呢?人的地气又在何处?我总在这样的天气里,变得格外安静。不想说话,不想社交,甚至不想思考。只想任思绪如烟,在雨雾中飘散,聚不成形,也抓不住。张爱玲说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,可我分明住在城市高楼,窗外是车流与霓虹。可此刻,那些都褪去了,只剩下雨,和雨中那个小小的、固执的自己。
茶凉了,我起身换水。烧水的间隙,雨势忽然小了。檐角的水珠断了线,一滴,一滴,慢得让人心慌,让人沉浸在无法言说的等待。秋雨之所以如梦,正因它不解决问题,也不带来答案。它只是存在,一段空白的旋律,一页无字的信笺,让人在寂静中,听见自己内心最细微的回响。
关灯,我只留台灯一盏。光晕里,尘埃浮游,自己也不过是这天地间一粒微尘,被雨水打湿,又被灯光照亮。渺小,却自由。这雨不会停,梦也不会醒。可有什么关系?在这湿漉漉的秋夜里,能安静地坐着,看一场雨,想一些无用的事,已是奢侈。明天,雨会停的。阳光会重新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,孩子们会冲进水洼,溅起水花,发出笑声;那只花猫会抖抖身子,跳上墙头,追逐一片被风卷起的落叶;而我会推开窗,深深吸一口雨后清冽的空气,然后系上鞋带,走向街角那家新开的咖啡馆,点一杯热拿铁,翻开那本读了一半的小说。秋雨如梦,可梦醒了,日子依旧明亮如初,带着洗过的干净,和重新开始的勇气。
雨还在下,可天快亮了。沈天逸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