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光盘的时光记忆

发布时间:2025-11-30 10:17:5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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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旧光盘虽已过时,却如青铜器般封存着往昔的温度,每一次触碰都是与过去自己的重逢。我要发表——

       收拾老房子,便见数百张光盘整整齐齐码放着,随手拈起一张,封面上印着褪了色的《西游记》剧照,手指肚摩挲盘面,细密的划痕如年轮般刻录着往昔——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光影,便在这尘雾里倏然苏醒了。

       那时节,家中新添了一台彩电,每天晚上,一家人常坐沙发上,屏息等着连续剧片头曲响起。只可惜每晚只播两集,演到紧要关头,便如闸刀般无情斩断念想,“欲知后事如何,请听下回分解”。楼下邻居家先有了VCD机,听说能一口气看完整套《三国演义》,我立在楼道里听见机箱读盘的滋滋声,仿佛春蚕啃食桑叶的动静,心里便似有千百只蚂蚁在爬。我便想着也节省着花钱,攒钱买一个。

       省吃俭用的日子就此开端。妻子心仪许久的那件呢子外套在百货公司橱窗里挂了整冬,终究没舍得买。我本来想买一双皮鞋,也断然打消这个念头。过年前,终于捧回那台银灰色DVD机。

       这春节假期的光阴,竟是被我和妻子囫囵吞咽了下去——新购得的《三国演义》和《红楼梦》光盘在机子里日夜旋转,我则像被磁石吸牢在屏幕前的一粒铁屑。每天胡乱扒几口饭便扑向沙发,遥控器一按,机箱便嗡嗡地唱起经年的歌,一集集汹涌而来,竟如烈酒灌喉,明知沉醉难醒,却偏要一杯杯痛饮至深宵。

       上大学时,我曾在学校曲艺团说过相声,所以对曲艺一直痴迷。我买了几盘侯宝林的相声,自己反复听了不知多少遍。有一段他与郭启儒合说的相声《戏剧与方言》,画面不甚清晰,两位先生穿着半旧大褂立于台前,醒木一响,满堂寂静,我还总是情不自禁地喝彩。

       难忘的是陪着女儿看动画片的光景。那段时光陪看已成默契,晚饭后她必抱来靠枕排设坐席,将最大的软垫推给我。片头字幕初现,小手便自动寻到我的掌心握着。动画光影在她瞳仁里明明灭灭,我的指尖感受着她脉搏轻跳。时有妙趣处,两人笑作一团;逢着悲伤情节,四只手早绞缠在一处,互递慰藉的温度。

       最珍稀的光盘应该是一套新中国成立50周年文艺精品,足足两大箱。还有后来认识的文化界名家朋友赠送的作品剧集,留着感情的温度。

       那些年月里,光碟进出仓的机械声堪比仙乐。薄薄的圆片被吞入,机箱深处便响起细密的旋转声,如春蚕咀嚼桑叶,如冰层在暖流下迸裂。电视荧屏倏然亮起时,阖家的呼吸都屏住了,彼时它的躯体是滚烫的,散热孔吐纳着温热气息,在冬日里竟能烘暖围坐者的膝盖。

       盛极而衰的转折来得无声无息。当女儿教会我用鼠标点开网络“在线观看”,光驱旋转的嗡鸣便成了旧时代的哀歌。这些塑料圆片早失了实用,内里存储的影像,随意哪个视频网站皆可寻得高清版本。可那些光盘依然盘踞在墙角,如同退潮后滞留滩涂的贝壳。如今那台银灰色DVD机仍放在电视柜的格子里,妻子照例给它蒙着素白方巾,纤尘不染的布面下,金属外壳幽光隐现。掀开布角,按键上再寻不着半枚指纹。电源指示灯永远沉寂着,那片曾令人心安的幽绿,已熄灭经年。偶尔大扫除挪动机身,指腹触到冰凉外壳,竟忍不住缩手——这死寂的冷,比落雪的窗棂更砭人肌骨。

       前些时日,翻出一盒《猫和老鼠》光碟。鬼使神差地,我将碟片喂入仓口。机箱陡然震颤起来,发出拖拉机启程般的轰鸣,散热孔喷出陈年灰尘的腐朽气味。电视屏幕挣扎着闪动数下,终于浮现出久违的米高梅狮子吼片头——可那狮鬃竟如浸水的墨迹般晕染溃散,汤姆追捕杰瑞的身影在满屏雪花里扭曲变形。昔日丝滑的追逐战,此刻成了卡顿的皮影戏。

       光驱停转,余韵仍在室内游走。这些圆片静卧箱中,早失了实用,却比任何云端数据都更沉甸。它们不是冰冷二进制编码,而是青铜器般的容器,盛着滚烫的往昔时光。每次启箱,都似推开一扇重门——门后是雪夜追剧的炽热眼眸,是曲艺场后台的忐忑心跳,是省下半月饭钱换碟的雀跃,是全家笑倒时震落的槐花雨。那数百张圆片渐渐在箱底板结,成为立方体的化石群。妻子几次清扫时提议丢弃,终究又缩回手:“留着吧,又不占地方。”

       旧光盘终究不是供人检索的存储器,它们更像一座座微缩戏台。纵使蒙尘,只要指尖轻触,便有锣鼓丝弦破空而来。幕布升起处,年轻的我们仍在光影里穿梭奔忙,永远热切,永远不知疲倦。原来人世间最神奇的刻录术,从来不是将影像烙在塑料片上,而是把整个燃烧着的年月,凝成掌心一枚温润的圆。它时时提醒你,那戏从未散场,观众席里永远坐着年轻的自己。

       旧光盘终究不是数据,而是青铜器般的容器。它封存了那个用实体重量承载喜悦的年代。每次拂拭灰尘,都似触摸到旧日时光粗粝温暖的肌理。张东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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