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你重新打量故乡

发布时间:2025-12-23 12:54:2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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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一次远行归来,让我在异乡的镜像中重新认出故乡的温度,并与它的人事和解、重逢。我要发表——

       我在一个城市生活了30多年,对这个城市的楼房、商场、店铺、体育馆、电影院、草木家当已是很熟悉了。不过因为熟悉,也有一种亲切之中的审美疲劳。

       离开与出走,从一个城市把自己的身心与视野切换到另一个地方,是我愿意选择的方式。比如旅游与出差,是我一年之中的必修课。前不久的假期,我与朋友自驾游去了云南、贵州几个城市。小车穿过高速路两边的田园、山野,那些村庄上的景物,感觉似曾相识。贵州地段的高速路,隧道特别多,小车在幽幽暗暗中穿过隧道,又驶入天光朗朗的大道,有一种穿过时光隧道的恍惚感。这是我愿意体验的方式:熟悉又陌生,亲切又疏离。

       那天下午,阳光如金黄蜂蜜流淌在古铜色的苗寨楼上。在景区的一辆电动小货车上,一个胖哥握住扶手端坐着,却陷入了呼呼大睡,鼾口水从他嘴角淌到胸前。想起自己常常睡眠不好,看看这个胖哥的睡功,不由心生羡慕。我轻步走到他面前,胖哥一下睁开眼睛醒来,他问我:“兄弟,吃啥?”我叫了一碗当地小吃酸汤米豆腐,吃罢,我连连点头,伸手为胖哥做的小吃点赞。胖哥憨憨地笑了,他说:“大哥,要常来啊!”

       望着胖哥的样子,我突然想起了故乡城市的胡大哥。他也是靠一辆电动小货车,在风霜雨雪的日子里走街串巷吆喝着叫卖小吃,撑起了一家人的生活。我这次旅游前夕的一天,同胡大哥的关系闹僵了,起因是为航空母舰中的一个小小问题闹起了争执,互不相让——我俩同为军事迷。那天,我穷凶极恶中吐出一句绝情的话:“我们绝交吧!”我望见胡大哥满眼是泪,他嘟囔着:“不就是为航空母舰的事儿嘛,值得吗?值得吗?”我拂袖而去。别看我这个人平时深情款款的样子,一旦绝情起来,也是抽刀断水的一个人。

       当小车回程,穿过漫长的隧道出来,望见了故乡的山峦,枝叶晃动中,我的肺叶也满是新鲜地打开。“别来无恙,我的故乡。”每一次归来,都有重逢的喜悦生长。故乡,就这样一次一次离开以后,才被重新唤醒与激活,才被我记忆的底片冲洗,出现它被我在异乡因思念而浮现的样子。

       回到故乡的城市,我首先就去找胡大哥。他正在油烟哧哧中于煎锅里做油炸土豆,我上前跟胡大哥打招呼:“胡大哥,我回来了,上次是我不好,对不起啊!”胡大哥伸手擦擦油亮的厚嘴唇,说:“哎呀,算个啥嘛!你我20多年的老朋友了。累了吧?来,先喝碗海带排骨汤。”胡大哥蹲身,给我舀上一碗浓黏如奶汁的海带排骨汤。我喝下,与归来的故乡城市再度在胃里相融了。更重要的是,一次旅程,一碗汤,我又与老朋友和解了。在异乡的旅程中,我无意中再次辨认着、确定着、明晰着故乡的样子——它的一草一木、一砖一瓦、一街一巷在我心里承载的重量,故乡人事流经我身体河流里的沉淀。我惊喜于异乡的景物,欢喜于他乡的相认,更在乎的是,那个叫故乡的地方,等我归来,等我与它日常生活的重逢相拥。

       那天从胡大哥那里离开以后,我又沿着黄昏城市的几条大街慢慢地走了一圈儿。沿途经过卖酱油、豆瓣、卤味作料、螺丝帽、电灯泡、拖把、皮鞋的店铺,也看见朋友老雷所开书店亮起来的灯光,从前老邻居王大哥的烤鱼馆子里人来人往。王大哥老远就招呼我:“好久不见!好久不见!进来喝一杯,喝一杯啊!”想起这些大街上的店铺里,就这样供给着我们的日常生活。平时的司空见惯,却往往被我们忽视甚至怠慢,但它们是我们从未离开过也丢不下的生活。

       想起去年夏天,妻子那86岁的姑父从天津归来,踏上他25岁就离开老家村子的土地。老人在父母的坟墓前一头跪下,老泪斑斑。老人当年离开村子时,发誓不再回老家——那是烙在心口的茧疤。但故乡的血液,一直在心里沸腾。经过了内心的沸腾,老人与故乡达成了和解,块垒消融。故乡的风吹来,依然掀动起心湖里温柔的涟漪。重逢的故乡,经过时光河流的冲刷浸润,化作内心的琥珀,发出迷人的幽光。李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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